我一点都不怀念 2023

开始

2023 年初，我打心底认为，今年依然平平淡淡，柴米油盐，甚至脑中偶尔会觉得疫情解封会带来更多机会，可能可以换份钱多事儿少离家近的新工作。

年初的几个月，也的确和往年一般没有什么不同，偶尔加加班，也不会太晚下班，节假日有空出门拍拍照，扫扫街，我妈隔三差五打电话给我催生，我也熟练的搪塞过去。再加上我和老婆两口子住着婚房，没有租房房贷的压力，一切过的非常挺惬意。然而刚到 6 月，一切都变了。

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

癌症，癌症

6 月初，老婆接到小叔电话，老丈人吃不下睡不着，在县里检查出肿瘤标志物，很高。老婆赶紧回去。
确诊癌中之王胰腺癌。这时老丈人还能正常走路爬山，只是脸色相比以前苍白消瘦了许多。老婆开始请长假，我开启周五下班坐动车去医院照顾老丈人，周日傍晚坐动车回来的节奏。我随身携带相机，帮忙记录着。全家人配合做局，让我和老丈人聊了一些遗愿相关的事情，我也偷偷录了下来。
所有人瞒着老丈人，让他以为是相对更有希望治疗的肝癌。医生建议穿刺活检，有一点几率有药。我同意，但他们都反对，只能作罢。
6 月末老丈人他们信了那些跳大神的，搞所谓的水果疗法，不打针吃药，喝果汁儿，出院后转去教会治疗。我老婆气的够呛。与此同时，我妈的大拇指春节后逐渐无法正常弯折，去检查后说是筋膜黏连，做了小手术解决。
老丈人发现没用，只能转回家里。我爸妈也赶紧过来探望。我爸妈走后，老丈人冥冥之中觉得熬不过这一关，开始放弃，不愿意配合治疗。老丈人趁只有我在时，和我交代了后事，照顾好他们母女。关系最好的小叔赶来，把他劝到了医院，继续治疗。
7 月初，我爸说我妈突然全身刺痛，痛了两天，让我赶紧去看看她。见到我妈后，说现在全身没力气，本来看我累，不想我知道的，但那太痛了，怕挨不过去，到时候我连我妈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妈去医院检查，初步诊断是更年期综合征引起的肌肉炎，但不确定，医生建议继续检查。我周末继续去照顾我老丈人。
7 月中，我妈检查出肝部有肿瘤，而且很严重，赶紧转去市第一医院，联系熟人，找关系，找病床。由于是周五，虽然住院，但 PET-CT 等项目只能等下周一。
周末继续照顾老丈人。我妈 PET-CT 结果出来，肝内胆管细胞癌，又是癌中之王。自此，我搬去我爸妈那住，我爸白天带我妈去医院打针化疗，我工作日下班马上回家给我妈做饭，周五下班坐动车去我老丈人那，周日下午动车回来照顾我妈……
我瞒着丈母娘，只和我老婆说明了情况。有人推荐我老丈人去福州协和看看，我们决定开车过去试试。抢了专家号，医生说要穿刺，按他方式治疗，我老丈人不愿意，只能回去老家继续治疗。
照顾人真的很累。胰腺癌让患者无法进食、入睡，可是患者明明很困、很饿。我晚上必须守着，需要不断的喂水，翻动身体……好漫长，好绝望。
我妈也逐渐严重了起来，下肢也开始浮肿。老丈人越来越严重，开始神志不清，大家知道没多少日子了。丈母娘很后悔，当初应该穿刺。我安慰说，这个胰腺癌就是这样，世界难题，没用的，一个结果。我在回厦门的动车上，老婆打来电话，说希望再去市医院试试，我劝着说，不要再折腾了，老丈人现在人扶着都站不稳了，没意义了，他们想想也同意了。
过了两天，8 月中，回老家参加我表弟升学宴，趁着机会娘家人全部到齐，我妈很开心，吃了很多。大早上，我准备开车送我爸妈回厦门然后自己再坐动车去找我老婆。突然接到我老婆电话，感觉快不行了，我最好今天到那。我马上叫我爸妈上车，先送他们回去。还没到高速口，老婆打来电话，老丈人走了。马上改方案，我爸妈坐我舅舅的车回厦门，我直接开车过去找我老婆。
忙了几天的丧事，一切处理完毕，我和丈母娘坦白，我妈也是晚期，很严重，我和我老婆需要马上回厦门照顾我妈。
过上公司、医院、家的生活。我给我妈买了很多她从没吃过的东西，她很喜欢。期间还和我说，她的 Mate30 用了几年了，还很好用，要是这次能过去，我就换 Mate60 ，我说好，我给你买。还问我，为什么国外都欺负中国呢…………随着时间推移，我妈身体每况愈下，已无法继续化疗。我独自去福州协和看病，希望有新方案，还是我老丈人看的那个医生，看完报告后觉得这表现可能不是胆管细胞癌，需要人到了才能治疗。同时这边内科医生建议转介入治疗，不比协和差。考虑了下，还是不奔波折腾了。
介入科医生很积极，但我妈的身体太差了，下肢浮肿的无法自己下床了。国庆前，为了排除胆管癌可能，一次做了 3 个位置的穿刺。中秋、国庆都是在病房里过的，只有我一家子人在那，我深知这是我妈陪我的最后一个中秋了。
国庆后，结果依然还是胆管癌，没办法了。医生让我们考虑是回家还是继续住院。我妈清醒时和我说过，不回家。
国庆后，相比上班照顾我妈还是轻松的，吃喝什么的都没问题，只要帮忙看着就行。我让我老婆请长假白天照顾我妈，也顺便休息下。我下班后就去医院接我老婆回去，我晚上住医院陪我妈，第二天正常上班。
持续了几天后，我老婆突然和我说，我妈开始有点意识模糊，隔壁床的人讲话很大声，她总以为他们是吵架，一直喊他们不要吵。我和我爸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
我赶紧请假，全天陪护。周四，醒来会说几句话，周五，逐渐昏迷，偶尔醒来，周六我老婆感觉怀孕了，我让她赶紧去检查，下午结果，怀上了，但我妈没有醒来，我只能在她耳边重复的说着，喜欢小孩，想当奶奶的她不知道听到没有。周六下午，医生给我妈上了监测设备，像电视剧里的场景一样。我们所有亲戚都准备好了，也都明白，也就周日或者周一的事情。
周日我静静的坐在病床边，看着血氧、心率不断下降，最终在晚上，停止了。我在死亡证明上签了字。
我最后摸了摸我妈还有温度的手，再见了。
老婆现在怀孕三个多月了，一切正常。

恍恍惚惚

我从我老丈人确诊到我妈离开，我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真的很无力。我的朋友们在这期间安慰我，我借用《漫长的季节》里的话苦笑道“谁家不死个人”。

“向前看，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