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信仰问题的简单讨论

发自： http://aetherwu.com/cong-yan-hua-lun-de-jiao-du-dui-xin-yang-de-jie-shi/

信仰是一个难题，它大致表示对一个事件或者一个概念无理由地相信，或者解释为“真”，而不依赖与任何外置的信息，它只依赖于它自己。从科学的观点乍一看来，这是很不符合逻辑的。

虽然，科学本身也只是一组故事，用来阐述我们已经知道的确凿知识，其中的大部分对我们的日常经验来说仅仅是故事（Story），比如大爆炸的故事，量子的故事。然而，科学的精神在于依托于实证，实验，测量，依赖于数据和一整套严格的方法论。从这个角度来说，科学也是依赖于它自己的一套自洽的故事，但不同的是科学的这套故事对它自己来说是双刃剑，因为它随时准备好放弃自己已知的故事，而根据最新的发现重新讲述新的和实验结果相洽的故事。

信仰则与科学大不相同，在于它对自己的依赖完全依赖于自己自身，而且一旦设定以后几乎难以更改——这就像是一个自己解释自己的循环——而且还是不断增强自己的正向循环。

这里不想就信仰的各种其他问题做讨论，而专以演化论的角度对其做一个剖析——可见本文的角度是打算以科学的方法论入手解释信仰这种现象，而不打算从信仰自己的角度解释其自己。

信仰的最大优点会是什么呢？一个直观简化的观点来看，它省略了为了“证明其为真”的所有前置努力。这些努力和前提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专业、技巧乃至所消耗的所有食物。

考虑一下大脑这件事情，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亿年的岁月，这个世界才从脊椎生物的层面确认了大脑这种可以作为复杂逻辑计算手段的模式（Pattern）。如果我们要求每一个个体生物都重新发明一遍大脑，等同于必须把整个直到脊椎生物的生物史乃至之前的宇宙史都重演一遍才可以。因此所有的生物其实都自动舍弃了这个环节，而直接把自己的行动建构于其上。这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本能的”，“天生的”遗传，包括呼吸，行走，视觉，听觉无不属于此。

再考虑一下轮子这件事情。从人类的角度来说，如果从大概两百到三百万年以前判定为智人诞生作为零点，以现在所处的时间作为24小时，那么轮子这种作为快捷运输手段的模式几乎是在最后几分钟才得以被确认的。现代人类的大部分都“本能地”将这些发现和发明的过程一概省略，而将已有的东西视为既得的知识和经验。也就是说，不需要重新发现轮子的模式并且发明实际上的车轮，只需要确认现有的轮子的确可以装车上让车跑起来就可以了。

到目前为止以上的两个故事已经尽量停留在简单的现象，已经让人觉得生物对于外部事物的确认（也就是有效模式或者说是知识）来之不易，更不用提那些来不及用科学解释的各种现象。抛却客观的科学现象不论，人类的生活还被大量的心理现象、社会现象、政治现象、人际现象所环绕。类似的，将前置条件抛却不计，是一种天然（意即演化而来）的行为方式。这种方式极大地节约了资源，从捏一个泥人到重现整个宇宙不等。

换句话说，凡是尝试重新发现确认所有模式，重新探索和发明所有既有技术的生物都在其繁衍出下一代之前被耗尽资源而终止运行（意即死亡）；因而生下来而活下来的都是掌握了信仰这一行为模式的生物。这一行为的特征是，对所见现象做一个简单的关联判断（大脑的先天特长），然后决定是否接受其作为自己无条件信赖的解释（同样是大脑的先天特长，也就是科学家已经确认了该部分功能所依赖的脑区）。

相对而言，它的部分代价——存在可能性会阻碍创新——相对高昂的成本而言远远可以忽略不计，而创新，在生物阶段依赖于自发的基因变异和自然筛选，而在人类阶段则依赖于专业从业人员（Specialist），并寄希望于他们可以运用有效的方法论来突破创新。（顺便一说，每一个人类都是某个专业的从业人员——人类社会正是依赖于此而扩张和成长起来——除非这个人完全回到大自然，过着和猩猩们一样古老而单纯的食物采集以及交配繁衍的生活。）

了解以上的演化论阐释以后，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检视，现代社会压力对于个人的专业要求极高。对于一个现象正确和错误的判断涉及到这个社会对于个人能力的判断，或者所这个人身处的周边环境——他所认识的周围的人——对他个体的智商到能力评价。这种时候，信仰作为一种锋利的武器提供了作为能力的武装以及作为自我（Self identity）的武装。

从能力角度而言，想象一下接受一个好的老师的教导，辨别真知，学习方法，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当然是顶级配置，但是对于一般情况下，灌顶而入的知识也足以让人极大地受益——仅仅是因为少走了路，节约了资源。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当你接受了一个值得信赖的谚语、格言或者经验乃至方法上的指导，是否让你觉得欣喜乃至如释重负？因为这个时候你不需要再担心对于这个结论本身真伪的巨大压力和负担，而只需要将自己的努力建构于其上就可以了——失败，也就是行动结果和预期不匹配——的风险大大被降低了，由此在社会竞争中的生存概率被大大提高了。

就更广泛层面来说，信仰则被当成自我的武装——仅仅因为人们希望自己的人生是正确的。这既是生物演化的结果，也是社会演化的结果。

当远古的人类把自己的人生视为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的一个部分，把自己的主观世界直接视为整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人并不需要为自己的决定做出任何负责。直到数百万年后，人的意识（Consciousness）才随着从群体游牧到定居社会的不断变化，逐渐意识（Aware）到自己的选择会对自己的未来行为造成影响，并且逐渐把自己（Self）从整体世界中区别开来（Identified）（其实也是把自己从这个整体世界中驱逐出来的过程，这也许就是失乐园故事在潜意识下的寓意？），由此才产生了选择的问题。

选择的问题一旦诞生，从小到今天是否要去买面包，大到自己的人生意义何在，都迫切地要求“自我”快速、精准而正确的给出一个答案，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演化压力。（而寻求答案的动机的确是天赋的，因为这个机能固化在大脑的功能区块里，负责为所得到的所有信息寻求可接受的解释（而不论真伪与否））如果有一个一揽子解决方案，并且那个人觉得可接受，那么就个体而言这是符合主客观需要的选择，也是压力的释放，也是演化结果的应有之意。

由此我们终于得以确认了信仰问题的来源以及确认了人类为什么寻求信仰的过程，以及信仰在个人生活中所扮演的在演化意义上的积极作用。整体而言，信仰是个好东西，即便是任何一个科学家，也都或多或少地和信仰生活在一起——多到科学家也会寻求人生寄托上的宗教信仰。

然而，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论是帮助我们了解这一现象的武器，如果有必要，还是应鼓励所有人都掌握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论，不是拥抱一个先验的”自我“和”人生意义“作为信仰，而是随时准备把”我“给拆卸八块梳洗校对，然后再重装回去冒烟测试。如果真的有人生意义这样的东西存在的话——以人的角度不断把这个世界割裂为各种概念的习惯——那么它在宇宙尺度上来说，也许就是这个宇宙本身。

limuxy

2014-10-28 11:53:56 +08:00

科学的存在与发展向来是为了解释这个世界，以及解释我们自己。我们借着科学的手段找到了一堆可以公式化、逻辑化的定理，我们用这些公式与逻辑去解释这个世界，也解释我们。

可是我们是否真的相信这些公式与逻辑是自然存在的，是否真的相信混沌与碰撞导致的结果竟然是如此的井然有序，竟然是可以用科学的公式与逻辑去定义与推演。

在科学的道路上我们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永远还是会有我们尚未明白尚未发现的那些“规律”。而即便如此，世界依然有条不紊，依然井然有序。

我们以为我们可以用科学改变、改造这个世界，但其实，科学来自于世界对我们的“教导”，我们对世界的一切改变，都因循着世界自己的“规律”，而我们无法打破。

回到刚才的问题，我们是否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是自然发生的，而不是来自于某种创造，否则我们怎么解释世界自身的秩序？来自大爆炸吗？
以及，相似的，我们如何解释自己？

这是科学的问题。
也是信仰的问题。

科学和信仰，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都是为了解释一切已知与未知。它们并不冲突，只是着手点不同。科学做的是把整个世界公式化和逻辑化，以期解释过去、现在、并推演未来。而信仰解决的问题是这些公式和逻辑来自于何处，以及我们将往何处去。

所以，科学和信仰既是世界观也是方法论（如果硬要如此归类的话），但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成为所谓的精神寄托。科学和信仰都不应该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实实在在的，真真切切的，与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天的生活都息息相关的。
没有科学的结果我们很清楚。而没有（正确的）信仰的结果，很多人似乎没有感受到，但这对于全人类来说，是毁灭性的。我们至今无法100%解释我们来自何处，并将往何处去。这样的迷茫，在科学发达的今天与将来，依然会持续下去，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解决的问题更多，但也会有更多的不解与疑惑，而这样的迷茫甚至不会有结束的一天。很多科幻作品的悲剧色彩正是来源于此。

我们不能没有科学，也不能没有（正确的）信仰。
至于什么是正确的信仰，似乎暂时不在讨论之列了……

我们从何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往哪里去？
人类要怎么回答这3个问题？

Aether

2014-10-29 06:51:06 +08:00

@ziyuan 我同意说，佛教起源的时候是基于一个极广泛且深入的逻辑启蒙，当时的印度文明在逻辑上的研究可以和希腊文明比肩，也是当时让我大汉后代感觉焕然一新或者醍醐灌顶。佛教的诞生经过和诸多外教（从佛教的角度出发）不断切磋辩论之后才最终脱颖而出。然而，将佛教起源时期的在逻辑上的研究称为”科学“是不科学的，最多可以算是”研究内心的哲学和神学“，这也是它最大的弱点——但是我们不可以强求与古人（正相反，我们大部分人五体投地地葱白一下两千年以前的神人们是绝不吃亏的）——就是于逻辑相匹配的实证主义科学要到两千年之后才从阿拉伯重入地中海，在意大利和威尼斯等地通过文艺复兴的方式逐渐被采纳和发展。到现在，即便是我极为认同的禅宗，依然也是通过讲故事或者身体力行的方法来启发世人，而不是”科学“的方式。简化地描述科学，除了我的第二段以外，其实也可以参考 circsqua 1 同学的楼。

@takato ”在此维度永远传递下去“这个描述太诗意了，看得我小心肝都有点一跳一跳的，虽然这个描述在科学的角度来看似乎并不足够”硬“。也许我们可以说在”这个存在域，包括已知和未知的宇宙和纬度中永远传递下去“。看来各种理由都指向智能作为一种模式最终必须把自己散播到更广泛的时空乃至超出时空的范围中去，似乎已经远非我等低等智商可以想象的了。也许有生之年科学可以为我们解开哪怕一点点令人神往的未来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