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长得像金城武的不良少年

十几年前我上初中学习用功，热爱各种课外练习题，老师都喜欢我，是典型的家长教育自己小孩时口中邻居家的榜样小孩。我经常站在村头那片河坝上喊叫，拖曳着几次反射后的声音，依然悠远，飞扬。我站在堤坝上，像踏着满弦的雕翎，随时都会起飞。
　　
　　我设想过，总有那么一天我将出人头地，然后衣锦还乡，父老乡亲对我的父母投以各种羡慕嫉妒，他们会因我而骄傲。
　　
　　我会飞翔，这点我深信不疑。
　　
　　由于学校离家很近，中午饭我们都是回家吃。我哥经常中午带一个同学来我家，我对这个同学的长相赞叹不已，当时我在录像厅刚看过电影《神偷谍影》，我觉得他像极了大帅哥金城武。
　　
　　他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刀削一般的酷面，喜欢打扮，每天都花枝招展，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侧目。在我看来，他的生活应该是偶像剧，他应该特立独行，他早晚要离开这里，因为他太与众不同，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有一次发生了轰动全校的事情，有学生偷了学校对面商店的钱，被人家当场抓住扭送到校长跟前还报了警，据说这个学生就是我哥他们班的。某天中午，我哥带着长得像金城武的同学又来我家，聊天中我当着我哥的面问他的同学，听说偷商店的就是你们班的？我哥低下头突然踢了我一脚，生疼！
　　
　　这位同学听完笑了起来：是，就是我。
　　
　　我震惊到不知所措！好久没有找到这种尴尬的感觉了，以至于我张大了嘴惊愕的看着他，像一只在马群中狂奔的马驹突然发现身边奔跑着一只小鹿。
　　
　　半天，我说怎么会呀！他没有回避我的目光，淡淡的说了句：哦，赶上了！
我没有想到一个人可以具有这样毫不做贼心虚的素质，在我当时的世界观人生观里这简直毫无道理。我重新审视他的时候，意识到他不仅有着金城武的俊美面容，气质也非常独特。这么说吧，如果他演电影，应该是忘记自己警察身份的卧底，应该是错手杀死搭档的杀手，应该是有着义工工作的变态狂魔。
　　
　　这几乎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原因是他很帅，那种帅是直逼你心的，鼻子很尖，脸瘦，眼睛里有种摄人的光。这样的外形描述我曾用在吴镇宇身上，今天写他时，却用了同样的词。有人曾说吴彦祖的反派表演也带着因为容貌所困而形成巨大反差的奇异效果，这样的说法用在他身上显然对这位同学不公平，生活毕竟不是演电影，他是真实存在的。
　　
　　十年后，我特意从北京赶回家参加我哥的婚礼，第一次踏入我哥刚装修的新房，客厅好多人，沙发上坐着的一个男人看见我进来他站了起来，傻兮兮的喊我叫弟弟，他说你还认不认得我？
　　
　　我的印象似曾相识，却又叫不出名字，他说你再想想。突然一道记忆闪电般漫过，我指着他大喊一声：金城武！
　　
　　后来知道，他刚坐完7年牢出来，现在脑子不灵光，当年打架被人头上砍了一刀，差点死掉。他妈在他坐牢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现在不怎么记得人，能见面叫出名字来的就儿时的一些伙伴。快回北京的时候，我们还在一块吃了顿饭，我不经意的打量着他，他依稀有点老，头上少了一块头发露出惨白的头皮，有点发福的体型，看见人傻呵呵乐，吃起饭来还啪叽嘴。
　　
　　他不再显得与众不同，事实上他曾经只是个不良少年。我以为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一些掩饰不住的破落与颓废，却只感觉到了一丝悲凉与惨不忍睹。
　　
　　十多年了，帅哥坐过牢，脑子也傻掉了，而我，也没飞翔。
　　
　　只是偶尔回家在村头的堤坝上，会留几粒形单影只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