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这点骄傲，哪怕你就努力一次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为什么夏天傍晚的时间过得这样慢，我必须告诉他，我要离开这个破地方，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那群人的身影，再也不想帮他们带饭。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眼光越过桌角，望向他。爸爸的手指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粗糙，和筷子的颜色反差好大，他的面庞也黑的像顶着夏日割麦的农夫，他的眼皮耸塌着，显出疲态与沧桑。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微笑。爸爸肯定是生气了，一定是班主任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爸，我”

“你想待会买单是不是？”老爸抢在我开口之前说道，而此时的我没有心情去体会他这种形式的幽默。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将班主任电话里跟他说的话对我复述一遍：你家孩子截止大三下学期挂科 25 门，降级或退学。他会故意省略掉说我学习能力不足那段话，他会换一种仁慈的描述。

然而最仁慈的描述不过是我每天都会骑自行车奔出校园穿过大街小巷，穿过那段堆满垃圾臭味熏人的石子路，穿过那条正在被拆迁的老街，路两边窗子上破碎的玻璃偶尔会有光线反射到我眼中；穿过那个满是啤酒瓶的广场，大爷大妈们对震耳欲聋的 DJ 声充满异常的忍耐，他们充满活力，纵情狂欢；穿过那个令人兴奋的园区，拍累了照片的妹子们靠在墙边抽烟，我会为大长腿们的平胸感叹造物主的小气。扔掉车把，翻过两道栏杆，脱掉鞋子，沿着湖边坐下，有时会把脚放进湖水摇晃，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你知道吗，我在我身边的每个朋友面前夸耀，我家孩子的学习不用我操心。那年中考你考了全县前十，我为了过了生日，那天还来了不少我朋友，他们怀着敬意，来为我的儿子庆祝。”爸爸陷入了某段回忆，却没有继续往后回忆。在我考了年级 500 多名时他拒绝参加家长会，他从此便真的不再操心。此后两年多的失眠，他究竟在哪？可我不应该像个孩子哭哭啼啼，舔着那伤口不断回味。

我低下头，眼光落到我面前丝毫没动的饭菜上。牛肉里面放蒜泥，这厨师肯定有病。

“你想创业对不对？”

我低头不语。

“假设你创业没有失败，赚了点钱，回家时你一定会给你妈买个礼物，你可以买一只纯金的杯子，但你觉得你可以假装那是参加数学竞赛获得的奖杯么？你妈妈永远都会失望，因为你在学业快要完成时选择了放弃。你知道你一直是她的骄傲，可你现在想要拿走这份骄傲。你以为你赚的那点钱有什么用？你以为我现在赚的这些钱又有什么用？你初二那年，我生意失败，你妈出去打工，一年后我见到她时她起码，她起码。”

爸爸没有继续说下去，那年妈妈出去打工回来，看起来就像老了十岁。她为的也不过是那年我的学费。我已经忘了我曾披星戴月，拒绝篮球拒绝我心爱的画板，只为了在每次大考成绩出来时听到电话那头妈妈掩饰不住的笑声。高中后家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到今天，生活也渐渐恢复正常，我不用在宿舍下面条吃榨菜了，我不用把一双鞋穿到坏了，不用倔强地对别人说我不想用手机了，可妈妈脸上的皱纹却不会再恢复正常了。

爸爸的心里是有愧疚的吧，我记得他一直都把她捧在手心，她是他的公主。

为了我，她可以不顾一切。

可我连背负着她的梦想疲惫却满足地狂奔到终点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抬起头，目光流过父亲的面庞，从下巴到隐隐的白发，从额头一道道的皱纹到深陷的眼窝。我无力的说了一句“老爸，你现在是三眼皮了。”

“我这是割的，你要不要也去做一个？”爸爸再一次幽默了我。爸爸还是爸爸。

“明年带我妈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起身离开他的办公室，径直走出他的公司，今晚再去一次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