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爱鹅组

我喜欢鹅组（ https://www.douban.com/group/blabla ）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是中国社会的一面镜子，这里是个大杂烩，什么三教九流都能看到，你想更贴近的看看中国社会，就可以来鹅组。例如下面这个帖子：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79887324/

你看最高赞说的是“继父倒是对他尽心尽力，结果被继子给坑了！”你仔细玩味这话，它指责仝卓的点，在于坑爹，而不是他违法，同时他继父不是被描述为“腐败”，而是“尽心尽力”，而且这是最高赞，可见是鹅组的主流价值观。这也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中国的主流价值观，就是当不涉及自己利益、纯属吃瓜时，大家对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破坏规则而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做法，其实并不真的鄙夷和厌恶，相反，认为这是聪明和厉害，是怀着称赞的心情在看的。如果换做自己，自己有机会，也一定会去这么做。相反如果出了篓子，东窗事发了，大家会觉得是他不够老道精明，换句话说，批评的点不在于道德上，而在于智商上。如果你足够精明有手腕，足够智商高，就不会被发现，那样才厉害。但是如果这件事涉及到自己，例如自己就是当年因为招生名额不够，被挤掉的人，这时一定讲规则，拿规则说事，仿佛自己是全天下最尊重规则、认为规则最重要的人。

以前我会认为这是双标，但现在随着阅历增长，慢慢发现，并不是双标，中国式的这种表面的矛盾双标，其实背后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是否利于自己”。就像乱世战争中，所有的法律和制度都处于崩塌、失灵中，人们回到最原始的利己中，今天的中国就像是这样，因为法律是靠不住的，因为大环境本质上就是权贵资本主义，想办好事就要靠熟人和人脉，就要靠位高权重，就要靠钱。人们要在这样赤裸裸、还不怎么迈入文明时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必须训练自己成为适应这个环境、甚至游刃有余能玩弄其中的人，所以这种走后门，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换做是我，如果有机会也会做。但是明面上，又知道这些是潜规则，不能放在台面上，中国人好像非常熟悉这一套“精神分裂”的把戏。

写这篇随笔，主题不是中国人，而是鹅组。上面这个只是一个例子，另一个例子是：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79820477/

我看到回复里一片骂声，于是回复说「不了解这所学校，不评论。但蛮感兴趣一般化问题，大家什么看法：对于男女比例确实严重失衡的门类，招生机构按男女倾向性的招生，大家觉得是性别歧视吗？例如机械、采矿、土木专业，男多女少（我们大学小班 32 人，只有 2 个女生），同等情况下优先招生女生，算歧视男生吗？（别骂我，没有要洗白谁的意思，当下社会方方面面女性确实受到不公对待，平权喊一千遍都不够。这里只是对这样特定的问题感兴趣：大家是怎么定义歧视的？是任何方面，只要男女差别化对待，就一定算歧视吗？）」 3 个赞

底下有人回复我说「社会现实难道不是这些行业也优先要男生吗？土木拿中建来说一年招几个女的？而且女生优先是给女生福利吗，是怕变成光棍所而已。」 23 个赞

这位网友后来还发了一条不是回复我的，说「上面马上就有男的跳出来质疑了。我朋友理工科行业，机械土木女的进不了不是已经是潜规则了吗？中建入职合照那张经典图全是男的没看到吗？哪只眼睛看到优先要女的拿我自己师范行业来说，不客气的说男教师水平普遍低于女教师，地方就开始降分录取。挤压女性就业机会和上升渠道然后逼女人回归家庭，最后再说女的还不是靠男的养，就这还女拳出击呢，lowB 」 22 个赞

我本来想回复他说「感觉我们依然在两个平行的频道上，没有真正围绕争议点交流。公众气焰高涨的怒火，可以理解，就像受西方列强压迫的中国民族，高呼要站起来一样，女性在历史上受到的不公太多了，所以遇到这种事情情绪昂扬、先骂为敬，完全正常也合理。我在谈的不是“小红花艺术团”个案（因为这所学校咱不了解），而是抽象出来、谈歧视的定义和标准。这个新闻，可能过个一两周就被淡忘了，但类似事情历史循环，下次遇到，我们用什么标准去断定它是不是歧视？（有些朋友只关心现实案例，不关心抽象的判定要件，那可以不必回复我，因为我们兴趣点不同，谈论的是俩东西） “土木拿中建来说一年招几个女的？”这句话似乎是用“结果论”来定义歧视，即“不管你用什么政策，反正结果上女生招生比例少，那就是歧视女生”，那么按照结果论定义，“不管师范专业用了什么政策，反正结果上男生招生比例都少，算不算歧视男生呢？”可能有朋友说，那是因为男生本来就不爱去师范专业，那么对于这种性转镜像问题，女生就爱去土木机械专业吗？（不是抬杠，是真诚好奇，大家怎么用同一标准去自圆其说镜像问题总之怒火可以理解，也有助于社会进步，女性在宏观上受压迫也是事实，但有一说一，针对具体个案，还是要思考下歧视的判定要件。想象下我们是法官，即使大环境女性受歧视是事实，但回到断具体的个案，不能凭自由心证，要靠非常强的逻辑链条证明它是歧视。怎么证明呢？例如判定是否正当防卫有 5 大要件：侵害现实存在、侵害正在进行、具有防卫意识、针对侵害人防卫、没有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大家判断歧视用是什么要件在判断？还是凭感觉？」

但后来发现，其实这段话回复了也没有用，我和这位网友可能永远在两个频道上，我谈的抽象的歧视界定，她谈的是被现实包裹的紧紧的、带着现实怨愤的控诉。这让我联想到互联网上所谓的讨论。互联网上真的会有讨论嘛？这么说可能太绝对了，但是至少我看到的绝大多数人，和绝大多数仿佛的讨论，都只是立场先行的抱团站队。仿佛辛苦工作一天了，大家上网时就不再想辛苦思考了，只想凭着直觉去判断，在网上吐露倾诉来宣泄平日工作生活积压的苦闷，如果有人稍微不同意他说的，让他慢下来去反思一下自己的思考，他就不愿意，他不不不。

所以，鹅组也让我学到，互联网上不存在真正的讨论（至少高度稀缺）。所以如果我发言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说服别人，那还是免了吧，打好的字删了，不必发出去了。如果我发言，应该把自己的目的，调整为让别人来发现我思考中的问题，抱着让别人指出问题、帮助我进步的心态，而千万不要用说服别人的心态去发言。那样注定没好结果。

例如从上面这位网友和点赞的人那么多，这一现象身上，我就学习到，就像 MBTI 中 T 型人比 F 型人那么少一样，现实中愿意理性思考的人也很少的，没多少人愿意真正去思考“歧视的要件”是什么，这种抽象问题，又不是做学术研究？多数人只愿意用朴素直觉去判断每一件事，反正我是这么感觉的，我就相信他。

同时大家的认知都会形成一个自圆其说的闭环。例如上面那位网友，当谈到“土木拿中建来说一年招几个女的”，她用女生在结果上招生少，来证明女生受歧视。但是师范专业男生少怎么说？他则是说“男教师水平普遍低于女教师”来论证并没有歧视男生，相反不但没歧视男生，而且用“地方就开始降分录取”来论证连师范专业也是歧视女生（凭什么男生能降分，女生就不行？歧视女生！）。那么机械土木有没有降分录取女生的现象出现呢？我不知道，还蛮好奇的。如果有的话，我可能会修改自己的认知，这里或许真的存在歧视。

但总体上，她还是在用现实案例的方法，来论证女性歧视的普遍性，而我谈的是抽象的学术问题，所以鸡同鸭讲，无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