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与恶 能否作为回答一个人行为逻辑的理由？

[AmItheRobot]

最近看完 隐秘的角落，看网上的讨论帖，有很多帖子是这一“类型”的问题：

提问：为什么某个人做出了某件事？
回帖：因为这就是人性中善的一面啊（或恶的一面）
——例如这个帖子： 弱弱问下，张东升最后为什么把钱送他们了？ 回帖中有些朋友就用一个“善”字，或者“人性的复杂”五个字，来解释张东升送出的三十万。

这番对话，让我联想起之前看韩综 新西游记第三季第 2 集，看星际穿越的那一段，罗 pd 问宰贤“为什么在米勒星的一年，相当于宇宙里的七年？”，宰贤回答说“当然因为宇宙是神秘的地方啊”。当然这段对话放在综艺中，蛮有综艺效果的，逗的大家笑开了。但如果放在严肃的讨论情景中，显然属于东问西答，考试中老师问你“为什么月亮绕着地球转”，你来一句“因为宇宙本来就很神秘啊”，看得不得零分？因为本质上，这种回答是在“用评价取代解释”，神秘 /善恶，这些都是对一件事的价值评断，这些大词并没有从原理上解释清楚一件事发生的“机理”——有些朋友就说了，但是“人心”就是无法解释清楚的啊，张东升可能就突然莫名其妙的有了某个念头啊！

这就引入到另一个问题：很多事情是不是没有机理，没有“为什么”可言的？套用流行语就是，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张东升的这个转变到底能不能追究原因？这几年有些人特别爱说“存在即合理”这句话，这句话出自于黑格尔，德文原文是 was wirklich ist, das ist vernünftig 。近几年伴随一些哲学普及，大家已经知道 存在即合理 通常被采用的意思是误用，但它原本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如果脱离哲学史背景，基本都是误用。但如果非要、硬要翻译成大家都能理解的普通话，大意就是“一切存在的东西，都是能被人类理性所理解的”。换句话说，提问：世界上是否存在一个东西，是人类理性绝对不可能理解的（即使再过千万年、即使文明发展水平再高，理性也无法理解）？黑格尔这句话的回答是：不存在。换句话说，上面那个问题“世界上有没有无缘无故的某个东西？”，黑格尔的看法是“不存在，万事万物都有其原因”。当然这里不是要诉诸对权威的盲从，黑格尔说的也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你当然可以反驳他。但这里只是为了借用黑格尔，引出哲学上的一个小概念“决定论”问题。就是你是否认为，这世界上万事万物皆有可解释的原因？

我自己是持决定论立场的，所以我相信——回到最初讨论的 隐秘的角落 “张东升最后为什么把钱送他们了？”那个问题——人的一切行为都有其可以理性解读的原因（心路历程、潜意识等等）。不存在说这就是无法解释的“善”，张东升就是献爱心了三十万，没有原因。“张东升最后为什么把钱送他们了？”，问的就是张东升背后的心路历程和心理分析。从这个角度说，用一个大词“善”或者“人性就是复杂”来把这问题混过去了，显然并没有真正回答问题。“善”只是对张东升行为的“评价”，却并没有解释他行为的“脉络”和“前因后果”，没有解释张东升内心一念与一念之间，怎么从要烧船杀了严良普普，改变到最后送三十万给他们。而对于一个小说、一部电视剧塑造角色而言，要让观众感觉有说服力，就必须把这个心理过程展现或起码暗示出来，能让观众理解。大家都知道在剧本创作里，“天降神兵”是很 low 的创作手法。因为作家找不到其他符合逻辑的方法，能把故事自洽的给讲圆了，所以只能突兀的插入一个解决叙事矛盾的方法，非常廉价。因为现实世界一定是自洽、呈闭环的，能够自圆其说（所谓黑天鹅事件只是对于不全知不全能的人类来说），而成功的剧本也一定要做到自洽、呈闭环、能自圆其说。而如果一个角色的心理发生突变，某个行为莫名其妙却没有理由，让观众找不到能够理解角色的支点，那么这个角色塑造也是失败的——隐秘的角落 第九集片尾彩蛋，起到的也是补上这一环的作用。如果没有第九集片尾，这一块无疑是很生硬、很没有说服力的。但补上了，就还好。

这种缺乏逻辑的问题对答，在 隐秘的角落 的网上讨论中，我看到很多，所以也挺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