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志快推：下雨了

下雨了，阿志没生意。

雨天，阿志本来不用出摊，
但谁又知道今天会下雨呢？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
可这大中午，太阳毒辣辣的，
忽然就下起了雨来。

阿志站在伞下，
听着雨声。

咚咚落入远处生锈的废铁桶；
啪啪溅湿脚下温热的水泥地。

一阵风吹来，带着雨天的泥土气，
阿志的伞下，走进一个女人。

***

“好大的雨。”
女人边说边拧着湿透的长发，
水从发梢哗啦啦流到地上，
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就好像，掉进了水坑，
刚被人捞出来一样。

“就是，说好不下的。”
阿志递过去一个干毛巾。

“谢谢。”
女人接过毛巾，擦了脸，看着阿志：
“我在你这里避会儿雨，可以吗？”

“当然可以。”

阿志忽然感到一阵冷飕飕，
搓了搓露在外面的手臂。

两人站在伞下，都没再说话。

雨，下成了水帘，
不远处，花草都已经模糊。

***

“五年了。”
女人说。

“嗯？”

“五年前的今天，也下着雨。”
女人接着说。

“喔……”

地上慢慢积起一个个小水坑，
女人低头看着，继续说：
“我们当时在车里，堵在隧道里，
因为演出的事情吵着架，越吵越凶，
小伟突然打开车门，就走了。

“雨越来越大，路上开始积水。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志听着，没找到要说的话。

地上的小水坑慢慢汇到一起，
和着尘土，被雨打得混浊不堪。

“我想冲出去跟上他，
可是车流开始移动，喇叭声催得心慌，
我想着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就没去追他。

“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伟。”

女人说着，阿志听着。

雨一直下。

***

阿伟喜欢音乐，
和朋友组了乐队。

阿伟妈不支持。

“没有几个人可以真的靠音乐吃饭。”

“人生并不是只有吃饭！”

因为这个问题，两人吵过无数次。

阿伟得到了一个演出机会，
场地是一个酒吧。

“我不同意。”

“为什么？”

“你不能去酒吧。”

“为什么？”

“因为是酒吧！”

阿伟不知道，在他出生以前，
阿伟妈是乐队主唱，
和阿伟爸一起在酒吧演出。

一天晚上，演出时，
有人对阿伟妈说了不尊重的话，
阿伟爸冲下台，跟人打了起来，
一阵乱斗，阿伟爸被碎酒瓶划破了大动脉。

去到医院，已经没了呼吸，
留下未出生的阿伟，
和未出嫁的阿伟妈。

阿伟妈从没告诉过阿伟。

***

两人堵在车里，
阿伟不能理解，
阿伟妈不能面对。

阿伟说家不是港湾，是囚笼。

阿伟说自己宁愿死，
都不愿活成阿伟妈的样子，
只知道工作吃饭睡觉，
过着没有意义的生活。

阿伟妈想告诉阿伟一切，
但哽咽着，话没说出口，
阿伟就推开了车门，
踩着积水，淋着雨，
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晚有阿伟的演出。”
女人笑着，眼里有光。

“啊？”

“在甜水酒吧，
阿伟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

“哇！好厉害！”

女人笑得更开心了，
毫不在意身上还滴着水的衣服。

雨慢慢停了，
女人说晚上要去看演出，
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谢过阿志，就走了。

***

下午，
一团团乌云，
呜隆隆聚到了一起。

又下雨了。

一个年轻男人跑进了伞下，
喘着气，对阿志笑着，说：
“好大的雨。”

阿志点了点头。

“我在你这里避会儿雨，可以吗？”
男人说。

阿志又点了点头，
感觉这对话似曾相识。

“五年了。”
男人说。

“嗯？”

“五年前的今天，也下着雨。”
男人接着说。

“啊！你等一下！”
阿志看着这个人，
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了一阵，阿志问：
“你叫阿伟？”

“嗯？”

“五年前你和你妈吵了架，之后就再没见面，
然后……你今晚在甜水酒吧有演出？”

男人张着嘴，盯着阿志看了几十秒。

“你怎么知道？！”

“你妈今天中午刚告诉我的。”

“什么？！”
男人抓住了阿志的手臂，
阿志吓了一跳。

***

那男人就是阿伟，
但阿伟妈已经失踪了五年。

五年前的那天，阿伟刚离开，
隧道里的水就淹过了引擎盖。

等阿伟再回来的时候，
已经看不见隧道入口，
只剩一片黄色的洪流，
和自己无力的嘶喊。

阿伟妈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
阿伟一直不愿相信母亲已经去世。

水退去后，隧道复开，
阿伟拿着母亲最喜欢的花，
在隧道入口，一跪不起。

直到和相关人员打了架，
直到在网上被人吵成热搜，
直到身边放满鲜花和围挡。

直到阿伟妈的前乐队成员找到他。

阿伟知道了阿伟妈没来得及告诉他的一切。

男人说着，阿志听着。

雨一直下。

***

阿志现在摆摊的这个广场，
是阿伟和阿伟妈经常来的地方。

一起放风筝，吃冰激淋；
一起喂蚊子，擦风油精。

阿伟的声音有些哽咽。

雨成水帘，花草模糊。

沉黙了一阵，
阿伟淋着雨走了。

***

第二天，阳光明媚。

阿志像往常一样，
撑起伞，摆出招牌。

有客人时推头，
没客人时发呆。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就要收摊的时候，
看到阿伟从远处走来。

***

太阳落山了，
天空是很深很深的蓝色，
隐约有几颗星星在闪。

一阵温热的夜风吹来，
阿伟看着阿志，说：
“昨天我看到了我妈，
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她。”